晨雾从紗窗縫隙鑽進來的時候,我總會錯認空氣裡有信濃川的水氣。榻榻米邊緣被朝露浸得微卷,手指撫過那些毛躁的織紋,恍惚間又摸到故鄉松本老宅的疊蓆。台灣的竹簾擋不住亞熱帶陽光,那些金黃的光粒子總在清晨六點準時穿透障子,將壁龕裡的伊萬里燒染成帶鹹味的釉色——就像小女兒上學前打翻的海鹽焦糖醬,在桐木餐桌上流淌出半透明的琥珀色河流。
廚房飄來味噌湯的香氣混著九層塔的辛香,妻子正用流利的台語和隔壁陳太太討論蘿蔔糕做法。流理台邊緣擺著從基隆港買回的櫻花蝦,乾燥的甲殼在晨光裡閃著淡紅,讓我想起鎌倉海街老鋪二樓總懸掛的紙風鈴,那些被海風舔舐三十年的和紙,也帶著相似的褪色質地。鐵壺開始發出細鳴時,我慣性地將指尖貼上壺身測溫,卻被台灣潮氣養出的鏽斑刺了下,這疼痛竟與四十年前在長野縣第一次被地爐火星燙傷的觸感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