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跃过海平面，科米诺岛的悬崖便成了光的琴弦。那些深褐色的岩石褶皱里，嵌着几丛倔强的刺山柑，细碎白花在咸涩海风中颤动，像极了遗落在时间褶皱里的星辰。我站在观景台石栏前，看四百万吨海水在脚下苏醒——蓝湖正以液态的形态，将地中海的晨光分解成七种蓝。
游船尚未靠岸的时刻，这片新月形海湾如同被施了静默咒语。海水在石灰岩围成的天然泳池里缓慢呼吸，近岸处是绿松石般的清透，随着海底白沙向深处延展，逐渐沉淀成天鹅绒质地的钴蓝。阳光穿透水面时，仿佛有液态的祖母绿与蓝宝石在流动，偶尔被风揉皱，便泛起银箔似的光斑。传说十字军东征时，骑士们曾在此清洗染血的铠甲，而此刻的澄澈让人相信，海水确有某种自我净化的神性。
正午的喧嚣来得猝不及防。双体船载着不同肤色的笑语靠岸，彩色泳圈与无人机一同升空，冰镇饮料的碰杯声混着希腊语的情歌。但只需潜下三米，所有的喧闹都成了水面摇晃的倒影。鱼群在珊瑚礁间织成流动的锦缎，某片鱼鳞折射的光恰好与十二世纪某位渔夫看到的相同，时间在这里坍缩成永恒的光谱。
黄昏重新接管海湾时，游船拉响汽笛。我赤脚踩着尚有余温的礁石，看最后几位泳客化作剪影。暮色将海水调成液态的青铜，浪花拍打岩洞的声音像远古的潮汐钟。暗处忽然亮起渔火，晃动的光晕里，某艘小舟正把白昼未用完的蓝，一网一网地收进船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