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莱塔老城陡峭的台阶尽头，我攥着那张被海风浸透的船票。油墨印刷的"MSCVirtuosa"字样被水汽洇染得模糊，倒像是浪尖上颠簸的希腊字母。港口起重机正将集装箱吊成钢铁积木，远处教堂钟声与货轮汽笛在潮湿的空气中交缠，撞碎在圣约翰大教堂的巴洛克穹顶上。
蓝窗坍塌的第六年，我乘着三体渡轮穿越科米诺海峡。船票背面沾着蜂蜜圈饼的糖霜，那是售票窗口戴金耳环的老妇人执意塞给我的早餐。当双体船切开孔雀蓝海水，浪沫在舷窗结成盐晶，我突然理解为何马耳他语中"船票"与"命运"共享同一个词根——每个登船时刻都通向未知的十字海流。
戈佐岛渡轮总在正午十二点零七分拉响汽笛，这个误差了三代的发船时间成为岛民的暗语。我见过穿亚麻衬衫的老船长用船票折纸船，放进圣保罗湾的漩涡里，他说漂到西西里的会被缀上柠檬花，沉入海底的则化作珊瑚礁。当我展开被体温熨烫的船票，折痕里抖落出细碎的阳光，像极了骑士团长矛尖闪烁的光斑。
夜航邮轮驶过大港时，玻璃穹顶餐厅正端出炖兔肉配仙人掌果酱。某位戴黑纱的妇人将船票叠进祈祷书，她的银质十字架与船舷外的马耳他十字灯塔遥相呼应。甲板下层传来塔奎尼酒桶滚动的闷响，月光在船票烫金纹章上流淌，十六世纪的火药库正从海底升起磷光。
最后一张船票在姆迪娜城墙根下化作灰烬，卖票人摊开掌心露出八个排列成帆船形状的硬币。"这是腓尼基人的计价方式"，他眨动橄榄石色的眼睛，"七个银币渡生死，第八个用来买通海风。"渡轮离港时掀起彩虹水雾，我数着口袋里叮当作响的硬币，突然明白所有抵达都是出发的倒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