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六本木的摩天楼群间疾行时,山口律师总会不自觉地调整领带结。这个动作持续了三年,每次西装前襟掠过绣着「辩护士」徽章的领针,金属冰凉的触感都会提醒他——此刻走过的每块地砖,都可能埋着十年前中国法庭上的滔滔雄辩。
玻璃幕墙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倒影中的东京塔正在晨雾里舒展身躯。三年前,他把深圳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到最高处,就能看见平安金融中心在云端闪烁,如今站在森大厦52层的办公室,却发现连富士山轮廓都被数据中心的蓝色冷光模糊了边界。
司法书士送来最新案卷时,山口习惯性瞥向当事人姓名栏的汉字。那些横平竖直的"李""王""陈"总让他想起深圳南山区的调解室,潮湿空气里漂浮着龙井茶香,调解书上的红印章还带着体温。现在他得在《民事调停法》和《诉讼促进手続き》间反复切换思维,就像此刻电脑屏幕上并排打开的中日双语案件管理系统,左侧是方正楷体,右侧是明朝字体。
午间走进律协附近的居酒屋,鳗鱼烧的焦香裹挟着同行的谈笑声涌来。当东京地裁的法官拍着他肩膀喊"山口さん"时,他条件反射般堆起笑容,却在对方转身时望着烧鸟架上蜷曲的鸡皮出神——那褶皱多像老家县城法院门口被晒卷边的公告纸,三十年前贴着他人生第一份代理词的地方。
夜晚乘山手线穿过新宿站,广告屏流动的蓝光里突然跳出某中国车企的LOGO。株式会社法务部长下午刚咨询过工业数据出境合规问题,此刻他西装内袋还揣着《个人信息保护法》修正案要点。电车摇晃时,领针的尖角硌在胸口,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象征日本律师身份的金属徽章,正刺在当年别中国律师徽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