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椰香拂过维拉港码头时,总有一缕熟悉的葱姜爆锅声穿透市集的喧闹。转角那栋薄荷绿外墙的老房子,木雕门楣上"双喜"字样已褪成灰白色,二十三年间,不同肤色的食客踩着被海水浸蚀的石阶进出,门楻铜铃的清响里沉淀着南太平洋最绵长的乡愁。
1882年法国商船"曙光号"的航海日志里,首次出现了"穿蓝布衫的厨子"的记载。瓦努阿图中国餐馆的故事,始于那些被卖作劳工的广东农民。他们在火山灰堆积的种植园里,用棕榈叶搭起灶台,用木薯粉代替澄面,创造出第一批克里奥尔风味点心。如今第三代华裔陈美玲的厨房里,仍保留着曾祖父用火山岩凿成的石臼,每天清晨将面包果捣成泥,混入五香粉蒸成金黄的"土凤梨酥"。
圣埃斯皮里图岛的海鲜市集,穿碎花裙的土著妇人会准确报出"姜葱龙虾"的粤语发音。每周三傍晚,中餐馆后厨都会向当地渔民开放,主厨老赵演示如何用香茅替代料酒去腥时,总有几个少年认真记着笔记。"台风季节渔船不出海,赵师傅教我们用风干芭蕉叶熏腊肉。"渔民托马斯的竹编食盒里,至今收藏着1998年华人商会发放的《飓风应急菜谱》。
在塔纳岛火山观测站工作的法国地质学家皮埃尔,习惯用四川辣酱标注岩浆活动周期。"辣度达到七星时,火山灰会覆盖东侧山坡。"他指着墙上二十七个空辣椒罐形成的等高线图笑道。这种由华侨自种的"火山椒",在吸收富含硫磺的土壤养分后,竟培育出独特的烟熏风味,如今已成为瓦努阿图出口欧盟的明星产品。
当暮色将珊瑚礁染成琥珀色,悬挂在马拉波村中餐馆露台的六角宫灯就会次第亮起。这些用椰子纤维和贝壳串成的灯笼,每盏都嵌着不同年代的硬币——从清朝龙洋到欧元,记录着四代移民的漂泊轨迹。老板娘林淑芬擦拭着祖父留下的锡制茶叶罐,罐底压着1947年的船票存根,泛黄的票面上,"香港—新赫布里底"的航线早已消失在历史航道,唯有酸辣汤的香气仍在南纬17°的海风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