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露还未消散时,我总能在檐廊下听见远处山林传来的布谷鸟叫声。这里的黎明比东京早了整整一小时,青灰色天光漫过茅草屋顶的瞬间,屋檐下垂挂的铜制风铃会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是某个古老神社传来的晨祷。我蜷在褪色的蓝染布团里数着声响,直到隔壁田中家传来木窗棂被推开的吱呀声——那是主妇开始准备味噌汤的讯号。
搬来德岛县神山町的第二个月,我才意识到都市生活养成的生物钟需要重新校准。清晨五点给菜畦浇水时,总能遇见九十岁的松本婆婆拄着竹杖沿田埂慢行。她深紫色的和服下摆沾着草叶,手里永远攥着用怀纸包好的渍物或樱饼,见我蹲在茄子苗前发呆,便用混杂着四国方言的腔调说:"城里来的孩子该把运动鞋换成草履呀。"
被炉桌下的狸猫花纹毛毯还留着前任房客的体温,障子门外飘来烧杉木的焦香。我捧着邻居送来的竹筒装甘酒取暖时,总能看见山雾从山谷底部翻涌而上,将整个村落浸成水墨画里的留白。这里的便利店需要骑车二十分钟才能抵达,货架上却神奇地摆着京都老铺的七味粉与冲绳黑糖。每周三傍晚,废弃小学改造的共享厨房里,从大阪移居来的陶艺师会教我们用柴窑烤披萨,发酵面团混着山葵的辛辣气息,把玻璃窗晕染成毛茸茸的蛋黄颜色。
梅雨季来临时,我在百年老屋的梁柱间发现了三处漏水。潮湿的榻榻米渗出经年累月的稻草味,却也因此结识了穿防水作业服前来修缮的藤原先生。他修理雨户时说起二十五年前从名古屋移居此地的往事,屋檐排水管坠落的雨珠串成水晶帘幕,我们蹲在玄关处啃着他妻子烤的酱油团子,远处传来今年第一声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