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地中海的风裹挟着咸涩水汽掠过石灰岩礁岸。老萨尔瓦多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梯尽头，布满老茧的手掌抚过渔网上凝结的盐晶，远处瓦莱塔城的天际线正被朝阳勾勒出金边。这位七旬渔夫脚边的塑料桶里，几尾银鳞鲷鱼不安地甩动尾鳍，溅起的水珠在熹微晨光中折射出彩虹。
在这座仅有316平方公里的岛国，钓鱼从来不是单纯的消遣。十二世纪圣约翰骑士团留下的航海日志里，记载着用月桂树枝制作鱼叉的古法；戈佐岛岩洞壁画上，新石器时代的先民用赭红颜料描绘出鱼群回游的轨迹。当马耳他的渔民在船头画上荷鲁斯之眼，他们相信这双来自古埃及神话的明眸，既能看透海底五十米的暗流，也能望见祖辈在1942年大围攻期间，如何在德军轰炸间隙修补渔网的坚忍身影。
"现在年轻人更愿意去赌场发牌，或者在游艇码头擦甲板。"老萨尔瓦多用小刀削着章鱼触须，刀刃在晨光里划出银弧。他身后的Marsaxlokk渔港正被游客的相机快门声唤醒，那些漆成蓝黄两色的传统渔船"luzzu"随波起伏，船头彩绘的眼睛凝视着海平线外驶来的巨型邮轮。每周日的鱼市里，剑鱼头与金枪鱼尾堆成小山，戴草帽的摊主用马耳他语叫卖声淹没电子秤的滴答声。
但某些传统仍在潮汐间生生不息。当盛夏的西罗科风掠过柠檬树林，经验丰富的渔夫会观测云层走向，在特定海域撒下用面包屑和沙丁鱼调制的饵料。他们熟谙每种海鱼的性格：乌鲂总在正午浮上浅滩，康吉鳗偏爱月圆夜的湍流，而最珍贵的蓝鳍金枪鱼，会在春分前后穿越墨西拿海峡，沿着祖父辈游过的路线洄游产卵。
落日将圣朱利安海湾染成琥珀色时，总能看到游客举着租来的钓竿在防波堤徘徊。他们或许不懂如何用橄榄枝测算潮位，也不会用三股马尾编织渔网，但当银线突然紧绷的瞬间，每个人眼底都跃动着与三千年前腓尼基水手同样的惊喜。老萨尔瓦多收起第勒尼安海流传了八个世纪的渔结打法，把最后几条石斑鱼装进冷藏箱——这些渔获即将出现在圣约翰大教堂附近某家米其林餐厅的晚宴菜单上，佐以本地葡萄园酿制的霞多丽白葡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