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保罗的晨雾还未散尽时,藤田家的玄关已经传来行李箱轮子碾过瓷砖的声响。美咲蹲在祖父的和服衣箱前,指尖抚过靛青色布料上绣着的"藤田染物"家纹,这是1908年第一批移民巴西的曾祖父带走的全部念想。此刻她正把印着热带鹦鹉的彩陶杯盏塞进行李缝隙,那些曾祖母用甘蔗汁熬煮红豆馅的铜锅,即将穿越曾祖父逆向跋涉过的太平洋航线,回到那个他们从未踏足却始终存在于家族记忆里的岛国。
这种宿命般的迁徙轮回,在1990年早春的东京都厅悄然酝酿。当日本法务省官员在修订版《出入国管理及难民认定法》上盖下钢印时,他们未曾料到这个旨在填补劳动力缺口的决策,会在南半球掀起蝴蝶效应。远在赤道另一端的圣保罗自由广场上,日裔青年中岛凉太盯着《圣保罗页报》头版"日本向三世敞开工签大门"的标题,巴西雷亚尔正以每月30%的通胀率蚕食父亲经营四十年的五金店铺。三个月后,他带着半生不熟的葡萄牙语和祖辈口述的广岛方言,降落在名古屋中部国际机场。
丰田市的临时宿舍里,凉太在塑料帘幕隔开的六叠间听见十二种语言的晨祷。来自累西腓的玛利亚在流水线上哼着巴萨诺瓦,她的丈夫正在岐阜县的建筑工地用葡萄牙语喊混凝土配比。当便当工厂的传送带停止轰鸣,这些被称作"dekasegi"的打工者涌入车站前的巴西超市,货架上堆满从亚马逊雨林空运来的瓜拉纳饮料和木薯粉,收银机旁的神龛里,圣母像与天照大神共享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