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浪声总是比太阳更早叫醒我。潮湿的咸味从茅草屋的缝隙里钻进来，缠绕在脚踝处的旧渔网还沾着昨夜星光。父亲蹲在火塘边翻转木薯饼，炭火映亮他后背的刺青——那是三十年前划着独木舟从彭特科斯特岛游来时，海浪在他皮肤上留下的蓝色印记。
我赤脚走向礁石滩时，塔纳岛的火山正吐出第一缕白烟。表弟们已经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用椰树叶纤维编成的渔网围成半个月亮。我们的祖先说海水记得所有失落的灵魂，因此每次撒网前要把第一尾鱼扔回大海。但今天渔网格外沉重，拉上来时只兜住三只透明的小虾，在网眼里徒劳地蹦跳。咸水湖对岸的度假村灯火彻夜未眠，游轮的黑影像搁浅的金属鲸鱼。
酋长在纳马胡仪式上敲碎第五个卡瓦碗时，雨水开始冲刷祖先的头骨。女人们用露兜树叶包裹的熏鱼渐渐凉了，青年用智能手机播放的雨棒节奏器却越来越响。我握紧胸前雕刻着鳄鱼神的护身符，石雕边缘已被磨得发亮——二十年前飓风卷走半个村庄那夜，母亲把它塞进我哭喊的嘴里。
码头上最后那艘独木舟正在漏水。澳大利亚来的货轮每周运来铁皮罐头和塑料瓶，却载走了我妹妹手腕上的贝壳项链。她隔着船舷扔给我一包水泥色方糖，说南地种植园会寄钱回来盖波纹铁皮屋顶的房子。火山灰落在糖纸上嘶嘶作响，我想起小时候她教我辨认星图时，银河曾经那么亮，亮得能穿透椰树叶编织的屋顶，落在我们并排躺着的草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