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掠过珠江口上空时,舷窗外密布的积雨云正被夕阳点燃成熔金色。我攥着登机牌上模糊的油墨字迹——GUANGZHOUTOMALTA,突然意识到这十三个字母即将缝合亚欧大陆两端的光影。机舱里粤语絮语渐次沉寂,而地中海潮湿的季风已提前漫过三万英尺的云层,在舷窗上凝成细小的盐粒。
降落在瓦莱塔的深夜里,海风裹挟着茴香酒的气息撞入鼻腔。这座骑士团缔造的城池正沉睡在蜂蜜色石灰岩里,街巷间飘荡着阿拉伯语、意大利语和英语的残章,像极了珠江畔骑楼阴影下此起彼伏的粤语、潮汕话和马来话。黎明时分登上圣埃尔莫堡垒,晨雾中错落的巴洛克穹顶恍若珠江新城塔尖的倒影,只是塔尖上盘旋的不再是红嘴鸥,而是尾羽泛着蓝紫色金属光泽的八哥。
渡轮切开钴蓝色的海水驶向戈佐岛,浪尖折射的光斑让我想起珠江夜游时两岸的霓虹。但这里的海浪里沉睡着新石器时代的巨石神庙,珊瑚礁缝隙间藏着腓尼基人的双耳陶罐碎片。在姆迪纳寂静的街角,戴头巾的卖花老妇递来一束蜜色雏菊,褶皱密布的眼角让我突然看见沙面岛上那位总在榕树下卖白兰花的阿婆。
某个黄昏在马尔萨什洛克港,渔人们正从漆成彩虹色的鲁佐船上卸下金枪鱼。当刀锋划开银蓝色鱼腹的瞬间,浓烈的海腥味混着柠檬香在空气里炸开,这让我莫名想起广州鱼市剖开马鲛鱼时腾起的腥咸。落日把教堂尖顶的影子拉长投在石板路上,某个瞬间竟与六榕寺花塔的影子重叠成双生图腾。
夜幕降临时坐在丁利悬崖边,脚下浪涛啃噬着岩壁发出亘古的轰鸣。对岸北非的灯火在雾霭中明灭,像极了从白云山顶眺望的东莞制造业走廊。但此刻吹拂后颈的是裹挟着咸味的海风,而非珠江三角洲黏稠的季风。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发来沙湾姜撞奶的制作视频,背景音里隐约有地铁三号线的报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