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来茴香和薄荷的气味时，我正在背诵德语不规则动词变位表。母亲把最后一片葡萄叶裹进腌渍羊肉，蒸汽在窗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像大马士革老宅那些被炮火震碎的彩绘玻璃。Yabraq在铁锅里咕嘟作响的声音总让我产生幻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火箭弹尖啸着撕裂黄昏，而不是汉堡港悠长的货轮汽笛。
父亲把超市买来的红苹果削成月牙状，刀刃划过果皮时发出干燥的沙沙声。这些德国苹果太硬了，不像阿拉穆特山谷的果实会在齿间迸出蜜汁。他总把水果盘推向我的德语课本：“说错了语法没关系，哈比比，但千万别露出恐惧的眼神。”我数着课本边角被翻卷的折痕，第37次练习“Entschuldigung”的发音，这个词卡在喉咙里像颗没熟透的橄榄。
社区中心的语言课结束时，施耐德女士送了我一盆风信子。坐电车经过市政广场时，我看见工人们正在组装圣诞市集的杉木屋。那些笔直的松树让我想起阿勒颇老城被炸断的雪松，它们倒下的姿势像极了父亲中弹时蜷缩的脊背。我抱紧花盆快步穿过广场，融化的雪水渗进运动鞋，和七年前地中海咸涩的潮水有着相同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