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椰树叶的缝隙,落在棕榈编织的屋檐上时,海浪拍打珊瑚礁的节奏早已将整个村落唤醒。我们赤脚踩在湿润的火山灰铺就的小径上,足底能感受到大地深处传来的轻微震颤——这座活火山岛像是沉睡巨人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男人们用树皮纤维绑紧独木舟上的椰子壳浮标,女人们腰间别着竹篓走向芋头田,孩子们趴在面包树下观察蜥蜴爬行的轨迹,整个场景如同被重复了七百个雨季的古老歌谣。
祖父常说我们是被大海雕刻的人。他的掌纹里嵌着贝壳碎屑,手肘处留着年轻时与鲨鱼搏斗的月牙形疤痕。每当季风转向的月份,部落里的长者会聚集在纳卡玛尔仪式场上,用烧红的火山石烤熟乳猪,将卡瓦酒盛在半个椰子壳里顺时针传递。这些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仿佛能看见祖先的灵魂乘着彩虹降落在榕树顶端,他们的低语混杂在海风里,教我们辨认云层里暗藏的台风讯号。
女人们用露兜树叶编织渔网的手艺传了二十八代人,她们手指翻飞时,发梢垂落的木槿花会跟着轻轻摇晃。雨季来临前,我们会在沙滩上摆出三百枚砗磲贝壳,根据贝壳开口方向占卜今年的渔获。十二岁以上的少年必须学会在潮间带闭气三分钟,用鱼骨磨制的矛刺穿石斑鱼的鳃部——这是大海给予的成人礼,比任何书本上的文字都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夜幕降临时,篝火会舔舐星群垂下的银线。年轻人用竹笛吹奏的旋律能让方圆五里的狐蝠盘旋不去,老人们用赭石在彼此脸上绘制祖先图腾。当金星升到槟榔树梢的高度,酋长会取出封存七年的神圣鼓槌,敲响那面用鳄鱼皮绷制的战鼓。鼓点像是直接从地心涌上来的岩浆,震得脚底发麻,这时候所有人都会跳起塔巴基舞,用跺地的力度向火山之神证明我们依然记得如何与大地对话。
智能手机偶尔会出现在年轻人的渔网里,太阳能板在铁皮屋顶闪着古怪的蓝光。穿白衬衫的政府官员乘快艇来访时,总会对着我们供奉鲨鱼牙齿的神龛皱眉头。但每当月光将海浪染成液态白银,我们依然会往海水里撒入碾碎的面包果,因为曾祖父的曾祖父说过,这样做能让迷途的鲸鱼找到回家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