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玻璃幕墙在身后逐渐缩小,机舱屏幕上显示的飞行距离——8900公里——像一道隐形的分界线,将摩天大楼的金属森林与南太平洋的珊瑚群岛割裂成两个世界。舷窗外云层翻涌,十二小时的航程中,我反复摩挲着登机前买的《南太平洋文化简史》,扉页上"Vanuatu"的字样被机舱空调吹得发凉。这座由83个岛屿拼成的国度,与上海共享着同一片太平洋的风,却生长出截然相反的文明形态:前者用混凝土和光纤编织现代性神话,后者在火山灰与椰林影里守护着千年原始部落的呼吸。
飞机降落在维拉港时,热带气流的湿度瞬间糊住了眼镜。接机的皮卡穿过用彩漆涂抹的议会大厦,穿草裙的警察吹着海螺指挥交通,柏油路在某个转弯毫无预兆地碎成珊瑚砂,车轮碾过时发出类似咀嚼椰肉的声响。我忽然想起临行前夜,在陆家嘴环形天桥俯瞰车河时,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的赛博光影。此刻路边的棕榈叶正把夕阳剪成细碎的金箔,撒在扛着芭蕉叶归家的岛民肩头,他们脚踝系着的贝壳链与上海地铁闸机刷卡的"滴滴"声,在时差中构成某种诡异的二重奏。
在塔纳岛的亚苏尔火山口,硫磺烟雾裹挟着岩浆的轰鸣直冲云霄。向导约翰尼用树枝在火山灰上画出祖先迁徙的路线,那些被季风扭结的曲线,竟与黄浦江九曲十八弯的航道惊人相似。"我们相信火山是连接现世与灵界的通道,"他赤脚站在滚烫的岩石上,背后的火山口每隔二十分钟就喷发出橘红色的光,"就像你们外滩的钟声,每天准时把现实切成均等的切片。"我突然意识到,上海博物馆里那些良渚玉琮上的神人纹,与眼前火山祭坛的螺旋图腾,或许都是人类对未知的相似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