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黏在皮肤上，咸涩的海风卷着鸡蛋花的甜腻钻入鼻腔。当我赤脚踩上维拉港码头被晒得发烫的木板时，头发里还沾着转机三次积攒的疲倦，却被迎面走来的岛民用贝壳项链轻轻套住的瞬间，听见时间"咔嗒"一声切换了时区。穿草裙的孩童举着野生诺丽果对我笑，露出珍珠母质地的牙齿，远处独木舟划开玻璃海面，拖曳出的涟漪正将二十一世纪的刻度模糊成波纹状的永恒。
在这个由83个岛屿串成的国度，火山灰与珊瑚礁达成奇妙和解。登上塔纳岛的亚苏尔火山时，硫磺烟雾正把黄昏染成诡异的橙紫色，滚烫岩浆在千米深处发出低吼，像大地酝酿着某个上古神话的开篇。当地向导马洛握紧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有祖传独木舟桨柄磨出的茧，"火山女神和我们做邻居，她发脾气时我们跳舞，她沉睡时我们耕种"，火山口腾起的烟柱在暮色中舒展，幻化成他们神话中巨鸟贝玛的羽翼。
潮汐涨落的间隙，我闯入了埃法特岛北部的纳卡莫尔村。女人们用红土与椰子油调制染料，将树皮布铺在火山岩上捶打，咚咚声应和着浪花的节拍。八十岁的纹面长老突然握住我的手指，在掌纹间描画波浪线与三角形，"这是你的独木舟航线"，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星辰大海。当夜宿在棕榈叶穹顶下，发现茅草缝隙漏下的月光竟比城市的路灯更亮，照亮了树皮布上的古老图腾——那些螺旋纹与鱼骨纹原来会在月光里游动。
在桑托岛的香槟海滩，遇见退潮后赶海的少年。他的塑料桶里装着蓝海星和面包海参，腰间匕首却是黑曜石磨制的传家宝。"要不要尝尝真正的岛宴？"他剖开椰子蟹的瞬间，橙红色蟹膏滴落在炭火上，腾起的烟混着烤香蕉叶的清香。我们围坐的篝火堆里，半埋着德国二战沉船的锈铁零件，珊瑚虫正悄悄把这些钢铁记忆转化为新的礁盘。
返航那天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候机厅漏水的铁皮屋顶下，地勤姑娘用生锈的剪刀为我修剪被雨水打湿的刘海。"下次要选火山喷发季来呀"，她将剪下的碎发撒向雨中，"我们相信头发落进火山灰，灵魂就能找到回来的坐标"。当飞机冲破云层，我看见机翼下的岛链宛如被谁不慎碰散的绿松石项链，而瓦努阿图人的时间依然在火山与珊瑚的临界点徐徐摆动，既不属于昨天，也不急于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