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的一个清晨，马耳他首都瓦莱塔的天空被撕开一道血红色的裂口。防空警报的尖啸声尚未消散，意大利空军轰炸机的轰鸣已如死神般迫近。三岁的玛丽亚蜷缩在母亲怀里，透过地下室的缝隙，她看见圣约翰大教堂的巴洛克穹顶在爆炸的火光中震颤，石灰岩碎屑混着硝烟簌簌落下——这是地中海心脏地带即将经受的、持续三年炼狱般轰炸的开端。
位于西西里岛以南仅110公里的马耳他群岛，这个面积不足香港三分之一的小型岛国，因其扼守苏伊士运河与直布罗陀海峡的战略要冲，成为轴心国与同盟国殊死争夺的战场。自1940年6月意大利空军首次空袭开始，至1943年7月盟军反攻西西里岛为止，这片土地上每平方公里承受的炸弹吨位是伦敦大轰炸的六倍有余。德国第十航空军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群与意大利SM.79轰炸机编队，如同盘旋在岛屿上空的秃鹫，将马耳他的港口、机场和城市反复撕咬成蜂窝状的废墟。
盟军代号"Husky"的补给船队在德军潜艇与空袭中艰难穿行，平均每两艘运输船仅有一艘能抵达大港。马耳他居民在持续饥饿中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当面粉配给降至每日100克时，面包师用仙人掌果胶混合麸皮烤制"爱国面包"；防空观察哨里的少年用弹壳改装的望远镜，在瓦砾堆中为盟军战斗机指引德军轰炸机方向。圣艾尔莫堡垒的残垣上，皇家空军第261中队的飓风战斗机腾空迎敌的瞬间，总能引发地下掩体里此起彼伏的欢呼——那是被困在死亡陷阱中的人们，对生存最本能的执着。
教堂拱顶的壁画在震动中剥落，却始终庇护着蜷缩其下的三万平民。当德军飞行员在无线电中宣称"马耳他已被抹去"时，他们不会看见：午夜的地下隧道里，妇女们就着油灯修补渔网，准备黎明前出海捕捞最后幸存的鱼群；医生在烛光下用红酒消毒截肢器械，而神父正将圣餐面饼掰成十六份，分给十六个濒死的伤员。这种在毁灭中绽放的生命力，让时任英国首相丘吉尔在回忆录中写道："马耳他不是在抵抗，而是在向全世界演示人类精神的不可征服。"
当1943年5月德军非洲军团投降时，马耳他群岛已记录下3340次空袭警报，平均每名居民经历了超过三吨炸药的洗礼。如今漫步瓦莱塔街头，修复的圣约翰大教堂穹顶上，工匠特意保留了某块弹痕斑斑的石板，裂痕中生长出的马耳他十字勋章花，在每年六月依旧绽放如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