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港口已传来椰子壳相击的清脆声响。赤脚踩着被海水浸透的木栈道,帆布背包在肩头微微晃动,远处几艘漆成靛蓝色的木船正随浪起伏,船头图腾雕刻的鲨鱼牙齿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这里是维拉港,瓦努阿图三百多个岛屿中的中枢,却更像被时光遗忘的漂流瓶,装着南太平洋最原始的呼吸。
当双体帆船切开翡翠色海面时,八十公里外的亚苏尔火山正吐出硫磺色的烟圈。甲板上混着咸腥与热带果香的空气忽然凝滞,掌舵的老船长用树皮般粗糙的手指敲了敲罗盘:"火山在唱歌。"果然,船行至伊丽莎白湾,赭红色岩浆已在天际线处流淌成燃烧的星河。深夜随原住民向导攀上火山口,脚下大地每隔二十分钟便发出低吼,暗红熔岩如同受伤巨兽的血液喷涌四溅,飞溅的火星坠落在我的帆布鞋边,化作焦黑的珊瑚状结晶。
第三日误入桑托岛的蓝洞,却是截然不同的秘境。独木舟载着我穿过盘根错节的红树林,忽然闯入一片液态蓝宝石的领域。阳光穿透十五米深的海水,在钟乳石林间折射出教堂彩窗般的光晕。潜入水中时,三条荧光蓝的小丑鱼从我指缝游过,它们的鳞片闪烁着比珊瑚更鲜艳的光泽,而水下三十米处,二战的沉船残骸正被海葵装扮成幽灵的新娘。
在坦纳岛的最后黄昏,鼻尖沾着火山灰的孩童拉我走进纳卡茅村庄。女人们用桑树皮染的布裹着身体,将卡瓦酒倒进半个椰子壳,饮下时喉咙泛起胡椒与泥土交织的灼烧感。鼓声从百年榕树的根系里生长出来,篝火映照着他们用赭石在皮肤上绘制的图腾——螺旋纹是飓风,波浪线是祖先渡海的航线。当舞者脚踝的贝壳串铃与潮汐同频时,我忽然读懂了这个国度的纹身:大海是他们的血管,火山是心跳,而每座岛屿都是漂流却又相连的永恒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