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石墙的那一刻,钟声从圣玛格丽特教堂的尖顶坠落。村庄仍浸在靛蓝色的阴影里,只有最高处的十字架率先接住了地中海的第一缕金箔。巷弄间的石板路还沁着夜露,某扇漆成孔雀蓝的木窗忽然吱呀推开,晾衣绳颤巍巍划过天际,惊醒了蜷在柠檬树下的三色猫。
这里的时光是被橄榄油浸润过的。当游荡的风捎来烘烤酥皮馅饼的香气,广场石凳上的老人们才慢悠悠掏出怀表。他们数了七十年鸽子起落的次数,却总在争论咖啡馆门楣上的鸢尾花纹章究竟是十六世纪某位骑士的馈赠,还是某个暴雨夜雷电劈出的巧合。赭红色砂岩砌成的联排屋宇间,晾晒的床单永远保持着某种韵律的飘动,仿佛被两百年前某位主妇扬起的波浪,至今仍未抵达时间的彼岸。
穿黑袍的老妇人每天准时用铜壶浇灌门前的仙人掌,刺丛里埋着1943年盟军轰炸时震碎的彩陶圣母像。孩子们追逐着滚过坡道的铜环,青铜碰撞卵石的声音惊起墙缝里的壁虎,却在某个转角突然噤声——他们总怕惊醒沉睡在巴洛克式门廊下的石像鬼,尽管那些风化剥蚀的面孔,不过是十六世纪石匠醉酒后的玩笑。
暮色漫过骑士团长捐赠的青铜日晷时,露天剧场的石阶会浮起几个世纪前的喧哗。某个戴玳瑁眼镜的店主突然放下修补渔网的手,指着海平面上渐暗的橙红色,用带着马耳他语尾音的英语告诉外来者:"那是西西里岛在熄灭它的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