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斜雨织成一片灰濛濛的纱，将停机坪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陈太攥紧儿子发凉的手，指甲无意识地在登机牌边缘掐出几道月牙痕。身后传来粤语夹杂英语的告别声，像无数根细线缠绕着她的后颈——这是第三波移民潮中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值机柜台前蜿蜒的队伍里，每张面孔都映着相似的疲惫与期待。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温哥华机场地毯时，陈生被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眼眶发热。移民顾问推荐的羽绒服厚重得像层铠甲，袖口还留着深水埗裁缝店特制的防滑纽扣。他们曾在油麻地果栏为三毫子差价与摊主磨嘴皮，如今却在列治文的超市对着$4.99加币的菜心发怔。女儿学校发的迎新手册里，"文化冲击"四个字被荧光笔反复涂抹，化作餐桌上氤氲的普洱茶烟，飘向窗外覆满枫糖浆般夕阳的洛基山脉。
社区中心的粤语互助会上，七十岁的张伯用叉子戳着蓝莓松饼，突然说起弥敦道霓虹灯在玻璃幕墙的倒影如何被维港夜风吹碎。他的假牙在"海港城"三个字上打滑，浑浊的泪滴进印着枫叶图案的纸杯。新移民律师在Zoom会议里提醒大家更新SIN号码的声音，与远处冰球少年们的欢呼声交织，撞碎在市政厅门前那尊披着雪袄的孙中山铜像肩头。
女儿的书包侧袋塞着《明报》温哥华版，头版角落里刊登着狮子山下的摄影展讯息。陈太在车库改造成的佛堂点燃电子莲花灯，供果盘里的加拿大车厘子与香港鸡仔饼沉默对视。当多伦多的暴雪夜淹没401公路时，某个失眠的凌晨，陈生会打开Google街景，让像素构成的庙街夜市在瞳孔里流淌成河，直到平板电脑自动熄屏，在黑暗里映出他双鬓新添的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