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瓦莱塔老城的面包房升起第一缕炊烟,玛利亚像往常一样将双手伸向不锈钢水槽。这个动作在她的家族中重复了七代人,但水流划过掌心的触感早已不同——1940年代英国殖民时期修建的铅制水管在十年前被替换成塑料材质,混着海水淡化厂特殊处理过的矿物质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马耳他主岛面积不过三分之一个新加坡,岩层里渗透着海水的地下含水层,像块被盐渍透的海绵,轻轻一攥就能析出晶亮的盐粒。
站在圣约翰大教堂的穹顶俯瞰,星罗棋布的圆形蓄水池在赭黄色屋顶上闪着微光。这些自十六世纪骑士团时期沿袭至今的雨水收集系统,至今仍在旱季承担着18%的居民用水。考古学家在姆迪纳古城墙基下发现的阿拉伯式坎儿井,螺旋形阶梯深入地下四十米,石壁上留着腓尼基人用楔形文字刻写的治水训诫。当现代输水管网在1960年代铺遍全岛时,戈佐岛的农民仍固执地用陶罐承接雨水,他们相信经过三层石灰岩过滤的「天主之泪」能让橄榄树多结三成果实。
海水淡化厂的反渗透膜在月光下发出低鸣,这座欧洲最大的淡化装置每日吐出十四万立方米淡水,却消耗着全国7%的电力。环境署的监测仪显示,过度开采地下水已使海平面下形成二十三个盐碱入侵锥。在马尔萨什洛克港,渔民指着渔网里越来越少的旗鱼苦笑,他们说红海注入地中海的洋流正在改变方向,就像老一辈人总念叨的:「当蓄水池底长出盐花,就该驾船去西西里买水了。」
水务局最新安装的智能水表开始记录每个家庭的用水曲线,那些在正午浇灌九重葛的主妇会收到短信提醒。马耳他大学的水资源实验室里,研究员正培育着用海水灌溉的大麦,试验田里的作物带着与岛上石灰岩同色的浅灰绿。教堂门口的公告栏贴着「蓝色金子」公益广告,用中世纪手抄本风格的插图画着漏水的石渠,下方用马耳他语写着:「我们的祖先用石头接住雨水,你们要用智慧接住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