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去,未名湖畔的垂柳在微风中舒展枝条,我站在石舫旁,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将倒映的博雅塔揉碎成粼粼波光。这个场景在明信片上见过千百次,但当赤脚踩在湿润的青砖上,脚底传来的凉意提醒着我,这里不是南太平洋那个终年炎热的海岛。书包里装着从维拉港机场出发时,族长用露兜树叶编织的护身符,此刻正隔着帆布贴着我的脊背发烫。
七个月前,当校长宣布北大"南太平洋岛国人才培养计划"名额落在我头上时,村里的长老会议开了整整三夜。祖父用贝壳刀割开椰汁的动作比往常更迟缓,汁液顺着石槽流进陶罐的声音里,我听见他说:"我们的祖先用独木舟丈量大海,你现在要用书本丈量更大的海。"临行前夜,母亲把晒干的纳茅草铺在棕榈叶上,教我辨认草茎里藏着的二十八星宿——这些曾在夜航时指引方向的星辰知识,如今将和微积分符号共同栖息在我的笔记本里。
哲学系的阶梯教室总让我想起家乡的珊瑚礁,当教授讲解《逍遥游》时,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的样子,多像浪花在礁石上撞碎的珍珠末。最艰难的却是冬季供暖后的室内,干燥空气灼烧着习惯了80%湿度的呼吸道,我在图书馆角落用椰子油涂抹皲裂的指尖时,发现管理员正用我家乡的比斯拉马语在便签纸上写着:"Lukimyu(再见)",旁边画着简笔的棕榈树。
上周末国际文化节,我用火山石烤炉复刻了拉普拉普芋头糕,炭火炙烤蕉叶的噼啪声惊动了消防警报。烟雾散去时,来自内蒙古的室友突然哼起我教他的捕鱼号子,粗犷的草原长调缠绕着太平洋的韵律,在燕园的天空下发酵成奇妙的协奏曲。那天晚上路过静园草坪,看见几个天文社的学生正用望远镜观测南十字星,我摘下颈间的砗磲贝吊坠,月光在贝壳表面的生长纹上折射出细小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