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面,粗砺的触感裹挟着地中海的咸涩气息。四四方方的票面上,骑士团徽章泛着氧化后的铜绿,折角处卷起的纤维里藏匿着十六世纪火炮的硝烟。这是马耳他老纸币特有的褶皱,每道纹路都在诉说被七个文明浸染的往事,圣约翰骑士团的金色八角十字压印在纸钞边缘,却压不住拱门里溢出的阳光——那些穿透瓦莱塔石灰岩建筑的光线,此刻正在纸币背面的麦加利斯神庙浮雕上流淌。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英镑体系纸币还残留着大英帝国的余温,女王侧像右下方的防伪水印里,马耳他十字与英国皇冠在纤维层里暗自较劲。当独立后的里拉在1972年苏醒,青铜时代的丰腴女神突然在五里拉面值上舒展腰肢,她手中陶罐倾倒的泉水漫过拜占庭风格的藤蔓花纹,在纸币底纹里汇成腓尼基商船停泊的港湾。防伪线上忽明忽暗的微缩文字,原是圣约翰大教堂圆顶上《圣经》故事的片段。
最令人着迷的是九十年代发行的纪念钞系列。二十里拉纸币上的总统阿加莎·芭芭拉面容沉静,这位地中海首位女元首的肖像背后,姆迪纳古城墙的阴影里藏着三座古城的秘密:迦太基人的排水系统仍在纸币左下角的阿拉伯数字间呼吸,诺曼王朝的纹章在油墨叠印处时隐时现。当放大镜掠过票面,丝网印刷的蜂群突然振翅——那是圣保罗在公元60年遭遇海难时,保护他的马耳他野蜂,此刻正在纸钞的安全线上酿造时空的蜜。
这些停止流通的纸片如今蜷缩在收藏夹里,像被潮水推上岸的贝壳。2008年欧元浪潮席卷而来时,某张五十里拉纸币背面的姆纳拉史前巨石庙突然渗出铜锈,石缝里渗出的氧化粒子在纸币表面结成蓝窗坍塌前的最后剪影。当人们意识到这些纸币早已不是等价交换的契约,而是用凹版印刷术封印的文明切片,圣朱利安湾的浪花已经在纸币水印里凝固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