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耳他的瓦莱塔老城向海湾望去，阳光在蜂蜜色的石灰岩城墙上碎裂成细小的金箔，远处钴蓝色的地中海在四十度的高温中蒸腾着雾气。我坐在圣约翰大教堂阴影覆盖的石阶上，指尖摩挲着十字军骑士刻在廊柱上的八芒星，忽然想起北极科考队员发来的照片——那些在零下五十度的极夜中闪烁的绿色极光，正以同样的弧度缠绕着斯瓦尔巴群岛的冰川。
这个面积不足莫斯科市的地中海微型岛国，与覆盖地球顶端的白色荒原之间，相隔的不只是三十个纬度。当马耳他的渔夫在七月灼热的海风中修补金枪鱼渔网时，新奥勒松的科学家正在暴风雪里调试磁力计，监测地磁北极每年55公里的偏移轨迹。圣保罗湾沉睡着两千年前的罗马沉船，甲板缝隙间嵌着非洲象牙与叙利亚玻璃；而北冰洋海底的罗蒙诺索夫海岭，正将西伯利亚猛犸象的獠牙缓缓推向格陵兰海岸。
但某些人类无法驯服的东西始终在共振。十六世纪在马耳他大围攻中死守的医院骑士，与二十一世纪在北极冰盖上钻取冰芯的研究者，共享着某种相似的孤独——前者在奥斯曼帝国的炮火中数着地中海的潮汐等待援军，后者在万年冰层释放的远古气泡里倾听地球的心跳。当我在姆迪娜古城抚摸圣阿加莎地窖被火药熏黑的墙壁时，指尖触到的温度和朗伊尔城末日种子库的钛合金闸门同样寒冷。
今年春天，马耳他国家档案馆收到一组北极冰川消融的卫星影像。当档案馆员将1631年医院骑士绘制的星图底片与之重叠，猎户座腰带三颗恒星的投影恰好穿过正在崩塌的彼得曼冰川裂缝。这或许解释了为何马耳他骑士团的北极科考船要载着巴洛克风格的天文仪出航——在人类丈量世界的执念面前，灼热岩石与永恒冻土不过是同一种渴望的不同刻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