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冬日的风总是裹挟着某种金属质感，卷过克罗伊茨贝格区灰白相间的涂鸦墙时，会惊动停在废弃理发店霓虹灯牌上的寒鸦。阿明第三次将黑色毛线帽往下压了压，地铁玻璃窗映出他发际线处新冒出的银白，像未融化的雪粒子顽固地嵌在鸦羽里——这让他想起伊斯坦布尔老城区的鸽子，扑棱棱飞过蓝色清真寺穹顶时总会抖落几片褪色的羽毛。
"您的头发需要特别处理。"慕尼黑移民局的金发女办事员捏着他的居留申请表，目光在他精心打理的大背头上逡巡。阿明记得自己修剪分缝线时剃刀划出的完美弧度，就像博斯普鲁斯海峡切开欧亚大陆的锋刃，可对方眼中分明晃动着某种测量仪器的冷光，"日耳曼人的商务礼仪课程您还没完成？"
地下室的土耳其理发店烟雾缭绕，老萨沙的银剪刀在指间转出残影。"他们总说我们留着奥斯曼的辫子。"沾着发蜡的手指突然钳住阿明后颈，镜中两双深褐色的眼睛在薄荷香里重叠，"但你看柏林墙倒塌后的碎砖，哪块分得清原来属于东边还是西边？"
当科隆大教堂的投影第三次掠过阿明新租的公寓外墙，他发现发胶开始黏住早报上的求职信息。某天清晨，碎发混合着德语语法书页散落在浴室瓷砖上，电动推子嗡嗡震动着掌纹，镜中人逐渐显露出父亲在安卡拉修理汽车发动机时的轮廓。
十二月广场圣诞集市飘来热红酒的香气时，戴蓝围巾的房产中介姑娘盯着他新剃的圆寸笑出了声。阿明摸了摸青皮上六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穿发孔，冰凉的钛合金环扣叮当作响——这是他用机修工资买的第一件礼物，每个孔洞都精确对应移民积分表上加分的资格证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