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逊河吹来的风里带着薄雪的气息,春树将冻红的指尖贴在星巴克落地窗上,看第五大道的霓虹在暮色中次第亮起。玻璃内侧很快晕开一团白雾,他下意识用日文默念《推销员之死》的台词,那些曾经在东京国立剧场赢得满堂喝彩的颤音,此刻蜷缩在纽约十二月凛冽的英语里,像搁浅的鱼。
演出票根在帆布挎包里沙沙作响——不是作为主演收下的花束,而是林肯中心剧院检票员制服口袋里皱巴巴的存根。春树数到第七辆黄色出租车碾过融雪时,侍应生第三次过来添水。他盯着对方胸牌上“Miguel”的字样,想起三天前被纠正发音的窘迫,肉桂卷的甜腻突然堵在喉头。
抹茶拿铁已经凉透,杯底沉淀着未化开的绿色漩涡。邻座金发女人敲击键盘的节奏让他恍惚回到大阪的排练厅,那时场记板的声音比现在更清晰。随身携带的蓝染方巾里裹着泛黄的剪报,2009年读卖演剧大赏最佳男演员的标题在暖气管的嗡鸣中褪色,照片里接受献花的青年与玻璃倒影中穿优衣库羽绒服的男人,被二十道经度线割裂成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地铁Q线在脚下震颤时,春树摸到外套内袋的纸条。表演工作坊那位犹太裔教授用紫色墨水写着:"HARUKI,你的眼睛会讲故事",墨迹在中央公园的雪天里洇开,像仕込水引未完成的结。他对着雾气呵出《欲望号街车》的独白,白茫茫的日式英语惊飞了路边啄食的鸽子。
百老汇广告牌切换成《汉密尔顿》的巨幅海报时,手机突然震动。经纪人藤井的越洋邮件躺在收件箱最上方,附件里是外百老汇剧团试镜通知。春树把最后一口冷掉的抹茶灌进喉咙,抹去玻璃上的水雾,霓虹灯下的十字路口,行人化作流动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