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口腾起的赤色烟柱将云层撕开裂缝，我站在亚苏尔火山震颤的岩壁上，看熔岩在800米深坑里沸腾喷溅。硫磺烟雾模糊了视线，南太平洋的海风裹挟着火山灰掠过皮肤，恍然惊觉裤腿早已被火山口滚落的碎石烫出焦痕——这个由83个岛屿拼成的国度，连大地都在燃烧。
距离维拉港四十海里外的洛佩维岛，酋长用芭蕉叶蘸取卡瓦酒点在我额头。月光下，赤着上身的少年正用双脚捶打大地，草裙翻飞间扬起红土，跺地声与远处潮汐形成奇特的二重奏。当篝火照亮他们用火山岩雕刻的祖先图腾时，我突然读懂了这个没有军队的国度：那些凝固在木雕里的怒目面孔，或许正是他们对抗殖民者三百年的沉默宣言。
圣埃斯皮里图岛东岸，三米长的巨蚌突然在我面前合拢贝壳，搅动的水流推着我撞向珊瑚丛。透过防水面罩，看见法国传教士1878年沉没的蒸汽船残骸正被鱼群缠绕，生锈的船舱里游出一位邮局工作人员——世界上唯一的水下邮局仍在营业，我那张盖着防水邮戳的明信片，此刻正在海平面以下五米漂浮。
塔纳岛腹地的咖啡庄园里，皮肤黝黑的妇人用石臼捣碎火山灰土壤栽培的咖啡豆。当混合着香草与可可气息的液体滑入喉咙时，她指着远处冒烟的火山笑道："每次喷发都会让咖啡更香醇。"这让我想起昨天在首都菜市场，鱼贩坚持用贝壳交易时说的："信用卡会被海风吹走，但贝壳永远属于海洋。"
暮色中的香槟海滩，几个孩子把椰子壳踢进潮间带。1980年才挣脱英法统治的年轻国度，战争记忆早已稀释在碧波之间。沙滩尽头，当年盟军修建的二战跑道依然存在，但如今起降的只有载着游客的小型飞机。当最后一架飞机掠过被晚霞染成紫色的耶稣火山时，我忽然听见风中传来熟悉的旋律——某个度假村员工正用中文哼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