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无标题)
晨雾尚未散尽时,火山口湖像一颗被浸湿的绿松石,在云层缝隙间若隐若现。螺旋桨搅动的气流让舷窗外的景象支离破碎,我却分明看见那座岛屿正从深蓝色的海床上生长出来,边缘泛着珊瑚礁特有的孔雀蓝光泽。驾驶舱传来飞行员含混的比斯拉马语,裹着火山灰的风突然灌进机舱——我们正在穿越传说中祖先灵魂编织的雾之面纱。
独木舟切开浅海时,船底与珊瑚礁摩擦出细碎的呻吟。皮肤黝黑的向导突然示意噤声,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正在苏醒的亚苏尔火山,橙红色的岩浆碎屑随着轰鸣声升腾,像极了传说中火神与海妖争斗时迸发的火星。岛屿北岸的榕树根系虬结成拱门,树冠深处传来椰壳撞击的空响,那是守岛人后代在用最原始的密码传递消息,他们至今相信每一块火山岩都寄居着会说话的精灵。
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触摸到了祭祀洞穴的岩壁,千年来的赭石手印层层叠压,最新鲜的指印还带着篝火熏烤的余温。当地人说每逢月圆之夜,岩洞深处的暗河会涌出缀满星芒的荧光浮游生物,那是被火山女神赦免的亡灵在举行水中婚礼。当我举起摄像机,向导却突然按住我的手腕,他的掌纹间沾着昨夜卡瓦酒的气息:"有些故事只属于听见海螺回响的人。"
咸涩的雾气再次漫上礁石时,我跪坐在火山灰铺就的黑沙滩上。潮水退却处,数十个完美圆孔显露出来,每个孔洞底部都沉着枚乳白色的珊瑚卵——这正是《南太平洋岛志》中记载的"孕海之脐",传说每个孔洞都通往不同的海底城邦。指尖刚触到孔缘,远处忽然传来海龟破浪的声响,仿佛整座岛屿正在随着潮汐的节奏缓慢呼吸。
返航的水飞掠过西海岸时,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刺破海雾的瞬间,我看见了那座传说中的双生礁:涨潮时它们是相隔百米的两座孤岩,退潮后却显露出海底相连的珊瑚脊梁,恰似一对被永恒定格的拥抱。副驾驶座上,始终沉默的机械师忽然用生硬的英语呢喃:"这里的人相信,所有分离的事物在海底都是相连的。"他的金属义肢在仪表盘蓝光中微微发亮,让我想起登岛那日,在丛林深处瞥见的二战轰炸机残骸——锈蚀的铝制机翼上,早已开满血红色的九重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