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开始缓缓下降时,我从舷窗瞥见一片蓝得近乎虚幻的海,几座岛屿如被遗忘的金色积木散落在绸缎般的海面上。七月的热浪在踏上地面的瞬间裹挟全身,空气里浮动着海盐与茴香的气息。接机的司机用夹杂着意大利语尾音的英语告诉我,马耳他的夏天,连石头都在发光。
老城瓦莱塔的第一眼就让我理解了何为"蜂蜜色"。骑士团长留下的巴洛克建筑群在晨光中呈现出焦糖般的色泽,陡峭的街道像被人随意抛掷的丝绸,起起伏伏地通向三面环海的岬角。圣约翰大教堂的金箔穹顶下,暗红锦缎覆盖的骑士石棺与卡拉瓦乔那幅被斩首的《施洗者圣约翰》形成诡谲的对话——这座教堂的地砖下埋葬着四百多位骑士团成员,他们的青铜铭牌在游客的鞋底磨得发亮。
第二日乘渡轮向北,戈佐岛的原野正被盛夏晒成干草黄。蓝窗坍塌后的废墟前,戴草帽的老渔民用细绳捆扎着当天捕获的章鱼,深紫色触须在塑料桶里缓慢蠕动。盐田在维多利亚城堡投下的阴影里闪着碎钻般的光,千年海浪在石灰岩上凿出的棋盘格中,结晶的海盐堆积出雪山的纹路。当地人说这里的盐带着月亮的味道,我偷偷舔过指尖,尝到某种明亮的咸涩。
乘着漆成明黄色的传统木船Dghajsa闯进蓝洞时,船夫忽然熄了引擎。海水在石灰岩洞穴中折射出霓虹般的蓝光,成群的小银鱼在船底织成流动的网。科米诺岛的蓝湖像是上帝打翻的调色盘,土耳其蓝与孔雀绿在正午阳光下交融,德国游客浮潜的身影在十米深的水下清晰可见,如同悬浮在液态宝石中的剪影。
最后一日迷失在寂静之城姆迪纳。黄昏把砂岩城墙染成玫瑰金,修道院回廊里的柑橘树结着青果,某扇敞开的木窗里飘出炖兔肉的香味。登上城墙最高处,暮色中的马耳他全岛在眼前铺展,中世纪塔楼与现代游艇在渐暗的天光里模糊了界限。海风带来远方晚祷钟声时,我突然想起某位骑士写在日记里的话——"我们不是这里的统治者,只是被大海暂时允许驻足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