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被隔绝在密封舱外,唯有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提醒着金属鸟翼正撕裂云层。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操纵杆顶端的红色按钮,地中海特有的钴蓝色在舷窗下方铺展,马耳他群岛如同被撒哈拉沙尘镀过金的翡翠,正悬浮在靛青与天青交融的液体画布上。
当高度表指向1500米,瓦莱塔老城的蜂蜜色城墙开始显影。十六世纪圣约翰骑士团建造的棱堡此刻化作孩童遗落在沙滩的几何积木,三叉戟形状的马萨姆塞特港吞吐着玩具似的渡轮,浪尖拖曳的白色航迹像极了天使掠过海面时散落的羽毛。副驾驶忽然切换了无线电频道,意大利口音的航空英语混着电流杂音传来,提醒我们正从西西里管制区进入马耳他飞行情报区。
右手边的地平线开始燃烧。夕阳将戈佐岛浸入熔金,丁格里悬崖的垂直断面在斜照中裂开赭红色的伤口,远古海洋生物化石镶嵌在岩层里,宛如创世纪时封存的密码。我稍稍压杆向左倾斜机身,让蓝窗洞穴的琉璃海水填满整个视野,那些被钙质岩壁过滤的光线在四十米深的海床折射,恍惚间竟与童年记忆里万花筒的色块重叠。
圣保罗湾的轮廓出现在九点钟方向时,塔台准许下降高度。教堂钟楼的尖顶刺破薄雾,中世纪石屋的瓦片屋顶拼成暖色调的马赛克,某个修道院庭院里晾晒的床单正在风中舒展,像极了被地面引力俘获的云朵。襟翼展开的震颤从脚底传来,咸涩的海风突然灌满座舱,裹挟着海茴香的苦涩与柑橘花的清甜——这是只有撕开大气层才能收获的,属于飞行者的私密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