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掠过石灰岩城墙，闵玧其的帆布鞋底摩擦着瓦莱塔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习惯性将手插进卫衣口袋，指尖触到那枚在姆迪娜古城买的银质十字架，冰凉的金属已被体温焐热。拐角处突然传来风琴声，十七世纪的巴洛克教堂穹顶下，流浪艺人正用磨损的手风琴演绎一首西西里民谣，音符撞上蜂蜜色石墙又弹回，像极了去年他搁浅在硬盘里的那支未完成旋律。
三小时前，他在圣约翰大教堂的阴影里目睹一场意外：穿亚麻长裙的舞者突然挣脱观光人潮，赤脚踏着广场中央的日晷投影即兴起舞。裙摆扬起时带动的气流惊飞了鸽群，阳光穿透她张开的五指，在赭石色地砖上投下蝴蝶翅膀般的明灭光影。这瞬间的失序之美令他想起首尔练习室的镜子，同样的肢体舒展，同样被切割成菱形的光阴，只是那时镜中倒影背负着十二公斤的绝望。他下意识摸向左侧肋骨——那道手术疤痕在潮湿海风中隐隐发痒，如同蛰伏在皮肤下的节拍器。
夜幕降临时他沿着丁里悬崖向北走，手机循环播放三年前自己写的《People》。潮水在两百米下的岩洞轰鸣，副歌部分的和声竟与浪涛的频段共振。耳膜震颤的刹那，某种顿悟如闪电劈开天幕：那些在打歌节目待机室写下的旋律碎片、藏在混音底层的环境音采样、甚至纽约公寓失眠夜录下的警笛声，都在马耳他的星空下突然显现出命运的纹路。他摸出皱折的谱纸，借手机背光潦草记下和弦走向，海风掀起的纸页上，八分音符与卍字形回纹图案在月光里诡异地交融。
破晓前的格兰德港，渔船桅杆划开玫瑰色雾气。闵玧其站在骑士团宫殿的露台上，看着掌纹里残留的墨迹——那是昨夜在斯利马市集买的乌贼墨汁，老匠人坚持用鹅毛笔为他写下马耳他语祝福。咸腥的海风里，他忽然听见二十岁的自己在狎鸥亭地下工作室敲击键盘的声音，听见彩排现场关节错位的闷响，听见洛杉矶录音棚里失控摔碎的咖啡杯。此刻所有这些声响都在古老海港的上空旋转，凝结成他舌尖即将吐露的新语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