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时,机舱外飘着细雨。我攥着登机牌的手忽然紧了紧,指甲在硬质纸板上掐出半弧形的白痕。邻座的日本老太太正在慢条斯理地叠毛毯,关东煮的余味从她膝头的便当盒里渗出来,混着机舱特有的金属冷香,让我想起大阪梅田站地下街永远亮着白炽灯管的便利店。
廊桥的玻璃蒙着层水雾,模糊了停机坪上明黄色的引导车。二十年没变的潮湿空气涌进鼻腔的瞬间,虹桥火车站电子屏跳动的红色车次突然在记忆里闪回——那是我十八岁第一次离家时,母亲踮脚张望的侧脸被LED屏映得忽明忽暗,混着吴语方言的广播声像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压在后颈。
出租车碾过武康路新铺的沥青路面时,梧桐树影正从殖民时期的老洋房滑向玻璃幕墙的购物中心。司机拧开交通广播,女主播带点苏北腔的普通话让我愣了两秒,那些在神户中华街刻意训练的儿化音突然变得笨拙,像卡在喉间的鱼刺。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与护照照片上敷着厚粉的入籍证明照重叠,霓虹灯牌“居酒屋”三个汉字在某个雨夜碎成“居酒屋”的片假名,此刻又在湿润的晚风里重新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