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文章正文)
飞机降落在维拉港时,我还在揉着被冷气吹得发麻的膝盖。十七年来第一次用双脚丈量赤道以南的岛屿,热浪裹着咸腥扑面而来,舷梯扶手上的铁锈蹭在掌心,竟带着某种灼烧般的刺痛。父亲走在我前面,迷彩背包侧袋插着卷边的《孤独星球》,那是他作为战地记者二十年来养成的习惯——永远把指南书当成防弹衣。
火山灰像一场黑色的雪,在午后三点的阳光里纷纷扬扬。我们租的皮卡陷在塔纳岛的红土路上时,戴贝壳项链的司机突然用斧头敲了敲车门。他指向远处冒着白烟的亚苏尔火山,用混杂法语口音的英语说:"岩浆会把恐惧烧成玻璃。"这句话后来反复出现在我揉皱的稿纸上,比地理课本里所有关于板块运动的描述都更锋利。
码头上晾晒的椰子肉散发出发酵的甜,女人们头顶着芭蕉叶走过,脚踝上赭红色的泥来自圣水仪式。当我在蓝洞浮潜时,一群荧光蓝的小鱼突然转向,仿佛有人在水底吹响了集结的哨声。珊瑚的骨骼硌得小腿发痒,我想起昨夜民宿老板的儿子,他教我辨认星座时,把南十字星说成祖先投向大海的鱼叉。
酋长允许我触摸树皮布上的图腾那天,暴雨正冲刷着百年面包果树。那些凹凸的纹路在掌心苏醒,像在诉说四百年前独木舟切开浪花的弧线。葬礼仪式上的吟唱震得胸口发麻,戴面具的舞者旋转时,系在腰间的棕榈叶甩出细碎水珠,落在我的笔记本上,晕开了刚写下的"文明"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