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科斯皮夸街角的棕榈树还浸在靛蓝色的天光里,我掀开引擎盖检查冷却液时,海风裹着咸腥味扑在脸上。仪表盘缝隙里卡着去年狂欢节的金色彩带,副驾驶座下藏着女儿偷偷塞进来的幸运兔脚——这辆2008年的丰田普锐斯见证过太多故事。方向盘在掌心轻微发颤,车载电台正播着马耳他语早间新闻,远处圣约翰大教堂的钟声撞碎晨雾,第一单客人从瓦莱塔城门拖着行李箱踉跄跑来。
薄荷茶的香气开始在车厢里浮动。老主顾玛格丽特每周三要去斯利马做透析,她总说我的后视镜上挂的蓝眼睛护身符比医生开的止痛药更灵验。"约瑟夫,你该听听我侄女在戈佐岛拍婚纱照遇到的怪事..."她的皱纹里藏着整个马耳他的乡野传说,而我的计价器永远会提前三分钟停止跳动。正午时分,圣朱利安斯的游客在烈日下化作融化的冰淇淋,德国背包客把啤酒泼在真皮座椅上时,我会打开车门让三十八度的热浪涌进来,看水渍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嘶嘶蒸发。
黄昏最狡猾。当姆迪纳古城在暮色中变成蜂蜜色的剪影,手机导航上总会突然迸出十几个前往机场的订单。来自突尼斯的新移民攥着揉皱的地址条,刚在赌场输光的俄罗斯商人坚持要走最偏僻的沿海公路。"您见过凌晨四点的丁力悬崖吗?"上个月载过的日本摄影师留下这句谜语,他的三脚架曾把我的后备箱划出长长的白痕。此刻仪表盘显示已行驶297821公里,比马耳他到莫斯科的直线距离还要多绕地球五圈。
摇下车窗,夜风送来佩斯公园的夹竹桃气息,车载时钟跳到00:47。最后一位喝醉的英国水兵在ThreeCities码头下车时,后座地毯又多了枚生锈的硬币。我把车停在车库前吃冷冻的pastizzi,月光下,车门凹陷处反光的刮痕像极了骑士团徽章的形状。教堂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隔海的森格莱阿传来,混着渡轮低沉的汽笛,在空旷的街道上织成细密的网——明天该换雨刷器了,天气预报说会有场暴风雨从西西里岛方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