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海口港,海雾尚未完全散尽。我攥着那张印有维拉港字样的船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票面凸起的烫金航线图。集装箱起重机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科幻电影里的钢铁巨兽,而即将载我远航的万吨级货轮正沉默地泊在第三泊位,甲板上的红色塔吊将天际线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这不是寻常的邮轮旅行。当起重机将我的集装箱改造成的临时客舱吊进货轮腹舱时,金属与金属碰撞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发颤。船长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福建人,他操着混杂海南腔的普通话告诉我,这艘载着热带水果与建材的货轮,将在十五个昼夜后抵达南太平洋深处的瓦努阿图群岛。货舱里三十个改装集装箱中,有六个载着像我这样执拗的旅人——我们固执地拒绝现代航空的便捷,偏要重走百年前华人劳工下南洋的海上轨迹。
赤道无风带的夜晚,货轮像块滚烫的铁板。我蜷在集装箱顶部的观星台上,看北斗七星逐渐被南十字星取代。某夜值班的水手指着海面突然沸腾的磷光惊呼,成群的飞鱼正掠过浪尖,它们的翅膜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如同海底火山喷发的碎屑。我们在甲板上用海南灯笼椒炒马鲛鱼,辛辣的香气惊动了随船的海鸥,它们盘旋着,把喙部沾满红油的场景,竟与故乡骑楼老街的茶餐厅别无二致。
第十七天清晨,海水的蓝突然变得浓稠。八十三个火山锥刺破海平线,瓦努阿图的轮廓在晨雾中浮现。当货轮缓缓驶入埃法特岛环礁时,皮肤黝黑的码头工人哼着比斯拉马语的调子开始卸货,他们脖颈上的贝壳项链与海口渔民戴的玳瑁手串,在阳光下折射出相似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