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现时，地中海的浪尖泛着银光，像是有人将星辰揉碎了洒在海面。当渡轮缓缓靠近马耳他主岛，最先撞入视线的并非嶙峋的石灰岩悬崖，而是层层叠叠的蓝——钴蓝色的渔船在港口轻轻摇晃，靛青色的百叶窗半掩着赭石色墙垣，远处教堂穹顶与天空交融成一片雾蒙蒙的灰蓝，仿佛整个岛屿刚从深海浮出，鳞片间还挂着未褪尽的海水。
这里的蓝有着时间的褶皱。圣约翰大教堂金碧辉煌的祭坛下，十六世纪骑士团留下的钴蓝马赛克依然鲜亮如初，石缝里却渗着四百年潮气沉淀出的青苔色；戈佐岛盐田在烈日下蒸腾出水晶般的浅蓝结晶，而傍晚涨潮时分，浪涛拍打盐田边缘的礁石，又会将蓝色调成带着紫调的墨水。渔民修补木船时，总要蘸取一罐用海螺腺体制成的传统颜料，那抹介于孔雀石与绿松石之间的蓝，与港口新漆的现代游艇形成微妙对峙，如同两个时空在浪花里互相晕染。
最动人的蓝藏在掌心大小的玻璃镇纸里。姆迪纳古城的手艺人依然遵循着腓尼基祖先的技法，将熔化的玻璃吹成海浪的弧度。当阳光穿透那些嵌着气泡的蓝色琉璃，地中海的粼光、骑士披风上的绶带、渔妇头巾边缘的刺绣，全都化作流动的光斑在石墙上跳舞。游客们总爱把这种玻璃制品贴近耳畔，仿佛能听见千年航海史在蓝色中轻轻回响。
暮色四合时登上瓦莱塔城墙，会发现岛屿的轮廓正被海水一寸寸溶解。对岸的三姐妹城亮起灯火，却盖不过天上渐次浮现的星群——马耳他的夜晚从不真正陷入黑暗，那些白天被烈日晒褪色的蓝，此刻都悄悄渗回空气里，成为月光与灯塔之间漂浮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