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掠过凤凰顶的飞檐,庄河老市街的青石板路上便响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脚步声。穿布鞋的老者挎着竹篮走向早市,锃亮的德式皮靴却拐进了巷尾那家挂着巴伐利亚纹章的面包房。店主汉斯·穆勒掀开烤箱的刹那,黑麦的焦香与海蛎子粥的咸鲜在雾气中奇妙地纠缠,就像1898年那个多雨的夏天,当普鲁士商船在打拉腰港卸下第一箱机床零件时,谁也没料到日耳曼人的精密会与渤海湾的豪放酿出百年的故事。
教堂尖顶投下的阴影里,嵌着彩色玻璃的哥特式拱窗下,七十岁的姜奶奶至今仍能哼唱母亲教她的《平安夜》——用胶辽官话填词的版本。她的曾祖父曾是本地最好的造船匠,跟着留八字胡的德国工程师学会了用游标卡尺丈量龙骨弧度,那些融合了飞檐曲线与莱茵河船舵的设计图纸,如今还躺在庄河档案馆的樟木箱里,纸张边缘的咖啡渍依稀可辨。
龙王庙前的集市总混杂着意想不到的货物:手工打制的铜火锅旁码着成摞的《格林童话》译本,黄海带鱼与施瓦本地区腌肘子共享冰柜的寒气。最有趣的当数每年冬至,当德国后裔们用松枝装点临街的橱窗时,总会有包着头巾的大婶递过热腾腾的碱水结:“尝尝俺们改良的,用庄河盐场的老盐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