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自海平面升起的时刻,山顶的棕榈树还残留着最后一抹金边。白日里沉眠的火山像被注入某种奇异的生命力,随着星辰渐次点亮,整座山体开始吞吐靛蓝色的光雾。我站在海拔一千一百五十六米的陡坡上,看见脚下十九座村庄的灯火同时睁开了眼睛。
萤火虫在铁线蕨丛中游弋,与人类定居点的橘色灯火遥相呼应。火山口溢出的硫磺气息仍裹挟着白昼的温度,混杂着香蕉兰盛放时的甜腻,化作无形绸缎缠绕在脚踝。夜行狐猴的啸叫从某个岩缝深处传来,惊散了栖息在木麻黄枝头的星光,那些细碎的光斑坠入云海,竟与三十公里外的尼维斯港渔船上的信号灯浑然一体。
灯塔的光柱每隔三十七秒掠过火山岩壁,古老石面上顿时流淌过液态白银般的辉芒。我忽然注意到山腰处有零星光点正在蜿蜒攀升——那是戴着头灯的登山者,他们彼此连接的灯火在某个转弯处突然悬停,恍若银河不慎遗落在人间的项链。海风翻越山脊时,将下方狂欢节的钢鼓声撕成缕缕颤音,此刻整座火山都成了共振的乐器,岩石裂缝间飘出三十年前火山最后一次喷发时封存的低吟。
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降临之际,星空与人间灯火失去了界限。山巅观景台的铁栏杆上凝结出细密露水,倒映着穹顶上猎户座的三连星。远处邮轮拉响的汽笛声震落了一片九重葛的暗红色花瓣,它在下坠过程中不断折射不同维度的光,最终消失在火山湖漆黑的镜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