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圣乔治教堂的尖顶,将第一缕金粉洒在西印度公司仓库褪色的红砖墙上。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湿度掠过港口石板路,卷起水果摊悬挂的彩色帆布帘。八岁男孩赤脚踩过积水的鹅卵石凹痕,怀里的黑皮面包与芒果碰撞出热带清晨特有的香气,惊动了栖在铸铁路灯上的白顶牛雀。
街角古董店敞开的百叶窗里,两百年前的甘蔗压榨机轴承正与智能手机充电线共享同一片阴影。戴珊瑚耳环的老妇人支起藤编茶桌,三只蓝釉陶杯里斟满的肉豆蔻奶茶升起袅袅蒸汽,模糊了对面英国邮政总局旧址门楣上"1863"的铭文。渔民腰间系着尼龙绳改制的皮带走过,湿漉漉的网兜在身后摇晃,与精品酒店门童绣着棕榈叶图案的缎面制服擦肩而过。
二层露台突然迸发的笑声像串摔碎的玻璃珠,混血少女发辫间缀的彩珠在加勒比阳光下弹跳,将断续的钢鼓乐声折射进堆满椰子的独轮木车辙痕。殖民时期留下的石砌拱廊深处,纹身师沾着靛蓝染料的尾指正轻抚某个北欧游客肩胛骨上未完成的美人鱼图腾,海盗博物馆的铜钟恰在此时敲响,惊散在废弃糖厂烟囱筑巢的军舰鸟群。
傍晚骤雨降临时,整条街道化作流动的色块。赭色陶罐里的罗望子叶在铅灰云层下翻涌,芒果黄遮阳棚接住雨珠奏出克里奥尔语的小调,邮轮汽笛悠长的叹息掠过七重葛怒放的矮墙,消失在教堂墓地倾斜的方尖碑背后。当最后一道闪电照亮糖料种植园主旧宅裂纹蔓延的大理石台阶时,杂货店老板正在泛黄的账簿上记录:今天又卖出十二瓶当地酿造的椰香朗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