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深处,有座岛屿在潮水声中沉默了三千年。当《权力的游戏》第一季的摄制组将镜头对准马耳他斑驳的石灰岩城墙时,中世纪骑士团留下的十字勋章雕塑正在城堡转角处投下阴影,恰好与提利昂·兰尼斯特拖拽着脚步走过的巷弄重叠——这座经历过迦太基人、阿拉伯人与圣约翰骑士轮番统治的岛屿,就这样将真实的历史卷轴铺展为维斯特洛大陆的幻境。
马耳他的地理密码里镌刻着天然的矛盾性:169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却囊括了陡峭海崖、金色港湾与沙漠般的裸露岩层。戈佐岛上坍塌的蓝窗曾在剧集中化身丹妮莉丝的婚礼场地,海浪裹挟着龙晶碎屑般的贝壳残片拍打在基岩上,而此刻游客手机屏幕里的虚拟地图,仍用虚线固执地勾勒着那座不存在的天然拱门。这种现实与虚构的微妙错位,正是马耳他最诱人的蛊惑——圣约翰大教堂里,骑士团首领们的墓碑被临时改造为铁王座大厅的地砖,扮演劳勃·拜拉席恩的演员每一次跺脚,都仿佛惊醒了大理石下方沉睡的十六世纪亡魂。
剧组美术指导在姆迪纳古城的巷道里悬挂羊毛织物时,意外发现中世纪遗留的铁制门环恰好呈现出冰原狼造型。这座被称为「寂静之城」的堡垒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宵禁后禁止交谈」的法令,当瑟曦·拜拉席恩的裙裾拂过蜂蜜色砖墙,游荡在街角的却不是群演扮演的守夜人,而是某位正在给观光客讲述骑士故事的本地老者——他的曾祖父曾在1942年目击德军轰炸机撞上圣安杰洛堡垒的瞬间,而那栋建筑二十年后在荧幕上被伪装成红堡的塔楼。
维托里奥萨的里卡索利堡垒可能是整个马耳他最特殊的取景地:这座十六世纪军事要塞的护城河从未注水,却在特效镜头中灌满了泛着绿光的液态恐惧。当龙母从火焰中抱起幼龙的那个黎明,晨光实际正照耀着三姐妹教堂的圆顶,某位修士如往常般敲响铜钟,钟声与虚构的龙啸在剪辑软件里交织成权力的奏鸣曲。如今向导们会刻意指着某些墙面焦黑的痕迹说「这是剧组爆破时留下的」,尽管当地人都知道,那些黑色印记其实来自二战期间的真实炮火。
或许马耳他从未真正离开过权力的游戏。当剧组移师克罗地亚继续拍摄,本岛渔民依然习惯性地把渔船停泊在圣朱利安湾——当年蓝绿相间的木质船队曾被征用为潘托斯的港口布景。落日将海湾染成紫色时,游客们举着龙蛋造型的冰激凌走过圣安东花园,而在原著未写完的篇章里,有个戴着渔夫帽的老人突然用马耳他语呢喃:"Hemmdragolijsirħolif’danil-ġliedagħall-power."(在这场权力斗争中,最好保持自己的颜色)谁也不知道这是某句未被采用的台词,还是岛屿本身对剧集的最终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