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在维拉港的海面上完全消散，码头上已经传来椰壳碰撞的清脆声响。这是我十年前初到瓦努阿图时每日必修的晨课——倚在种植园二楼的柚木围栏，看着工人们用当地特有的帕姆叶编筐装载刚采收的火山咖啡豆。湿热空气里浮动的咸腥味与咖啡醇香奇妙交织，让我时常恍神，分不清此刻呼吸着的究竟是南太平洋的海风，还是年少时在云南茶园里浸润过的晨露。
十五年前那个冒失的决定至今让亲友咋舌。当我把深圳科技公司的股份全数变现时，合伙人以为我要转投澳洲房产，却不想我带着集装箱的普洱茶饼和光伏设备，一头扎进了这个联合国认定的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度。领事馆的朋友善意提醒，这片由八十三座岛屿拼成的国土，国家电台的天气预报至今保留着用海螺号声传递风暴警报的传统。
最初的三年过得艰难。装在铁皮箱漂洋过海来的太阳能板，在赤道暴雨的腐蚀下未满半年就已锈迹斑斑；精心设计的茶叶庄园排水系统，抵不过飓风季每小时二百毫米的降水强度。是伊奥利酋长送来的诺丽果汁救了我的急性疟疾，他的儿子图阿用棕榈叶给我扎了个遮雨棚时，我忽然领悟了那句比斯拉马谚语——"海浪永远不会在石头上刻两次同样的纹路"。
如今我们的混合种植园里，咖啡植株根部匍匐着从福建带来的红菇菌丝，火山灰土壤培育的香草荚带着云南重瓣玫瑰的甜韵。当德国采购商惊叹我们的有机认证速度时，我总想起那些举着火把帮我在暴雨夜抢收作物的岛民，他们的祖先大概从未想过，世代相传的月历农法会与北斗卫星的精准气象预报在种植园控制室里同屏闪烁。
上个月在维拉港市政厅接过荣誉公民证书时，场外忽然响起熟悉的粤语唱段。来自深圳的旅游包机正掠过港湾上空，机翼下方是我参与投资的新码头，二十个龙门吊中有十二个印着振华重工的logo。司仪让我说几句感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当初伊奥利酋长教我的比斯拉马语："Tufalasolwotaijoinemwanselen"——两片海洋终将融为一湾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