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浦东国际机场像是被包裹在靛蓝色的薄纱里,我在第三航站楼落地窗前站定,看着玻璃上叠映的霓虹与晨星。加勒比的海风大约永远学不会这种克制的湿度,毛衣下皮肤沁出的汗珠提醒着我,此刻双脚踩着的土地距离圣基茨岛的绿松石海岸,恰好隔着一整颗地球的直径。
行李箱轮子在防静电地胶上拖出绵长的嗡鸣,转角处突然漫来一团白色蒸汽。穿深蓝制服的保洁员正在往巨型保温桶里倾倒豆浆,塑料封口机规律地吐出"咔嗒"声,某种带着谷物焦香的暖意撞开中央空调制造的低温结界。我的手不自觉摸向背包侧袋,那里还躺着半包用棕榈叶包裹的椰子糖——母亲塞进行李箱时说过"给东方朋友尝尝岛国的阳光",而现在她口中神秘的东方,正把葱花烙饼的香气缠绕在我发梢。
穿玫红色运动鞋的姑娘从自动扶梯逆行而下,马尾辫随奔跑扬起优美的抛物线。"您的登机牌!"她喘着气将蓝绿色卡片递给我,指甲盖上跳动着小雏菊造型的水钻。这个在值机柜台瞥见过我护照封面的陌生人,举着手机翻译软件追了我整整两层楼,只为归还从口袋里滑落的卡片。当"谢谢"和"不用谢"在机器合成声里笨拙碰撞时,她睫毛膏晕染的眼角弯成珠江新月初升的弧度。
天光彻底亮起来时,我趴在酒店二十七层的落地窗前,看立交桥化作液态金属的河。无数亮着"空车"的红色顶灯在楼宇森林的根茎处明灭,像极了我家乡雨季浮现在珊瑚礁之间的鮟鱇鱼灯笼。保洁员推着工具车经过走廊,哼着闽南语小调的声波轻轻叩击门缝,我在玻璃的反光里瞥见她胸口工牌泛起的虹彩——那抹流动的光晕,与圣基茨海滩上破碎的贝壳多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