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脚趾陷入温暖的火山灰中时，太阳正贴着椰子林的锯齿状轮廓缓缓升起。海浪在几米外的珊瑚礁上碎成白沫，腥咸的风掠过芒果树时卷走了最后一丝睡意。祖母常说，我们的土地是被火山灰喂饱的——她此刻应该在红土烤炉边翻动芋头叶包，焦黑的香蕉叶裹着发酵木薯的甜酸气，和着晨雾一起渗进岛礁的每一道裂缝。
岩壁上还留着三年前飓风的爪痕，那时我们整夜蜷缩在纳卡茅草屋里听着棕榈叶顶篷发出濒死的嘶吼。可今天早晨，露兜树的根须又穿透火山岩探出了新芽，像祖先文身的指节，固执地勾连起泥土与天空。村里少年们扛着独木舟走向潟湖时，腰间贝壳项链叩击出与潮汐同步的节奏，他们的足印很快就被退潮的海水抹去，如同我们族谱里那些被风带走的名字。
长老说现代世界正在用钢缆勒住岛屿的脖颈，可他依然允许我用卫星手机拍摄火舞仪式。当篝火点燃时，上百只果蝠从榕树冠里惊起，在泼墨般的夜幕中与火星共舞。我举着发光的方盒子，突然听见三十七种绿咬鹃的叫声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它们本该混杂着槟榔汁被嚼碎在老人缺齿的牙床间，而不是被困在电子设备冰冷的存储器里。
雨季来临时，山涧会把祖先的骨粉冲进大海。我蹲在溪流边搓洗野生诺丽果，发现水面倒影中的自己戴着树脂眼镜，而缠腰布下露出运动鞋的橡胶底。对岸雨林里，某个白人游客的防晒霜正顺着汗水滴进土地，就像六十年前传教士洒落的圣水，在火山灰里蒸腾成我们既陌生又熟悉的氤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