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南的阳光从棕榈叶的缝隙间漏下来，在挡风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发汗，耳边是碎石路面与轮胎摩擦的沙沙声，混杂着远处海浪的节拍。这里是瓦努阿图，一个由83个岛屿拼缀成的南太平洋国度，人们习惯于用脚步丈量潮汐涨落的节奏，而当我选择租一辆车穿行其中时，才发现这段车轮上的旅程，恰似打开这个国度的另一把钥匙。
方向盘在左的设定让初来乍到的旅人需要短暂适应。这个前英法共管的国度延续着靠左行驶的传统，租车行老板马塞洛递钥匙时咧开白牙笑道：“记得让路给会微笑的对手。”他口中的“对手”是悠然横穿马路的散养猪群、背着芋头筐赤足行走的村民，以及突然从椰树林窜出追逐蝴蝶的孩子们。在这里，喇叭并非催促的工具，而是像夏威夷四弦琴的某个音符，轻快短促地提醒着：“我在这里，请多关照。”
环埃法特岛的主干道像一条被海水反复漂洗的缎带，柏油路段与红土砾石路毫无预兆地交替。每当雨季来临，被热带暴雨浸透的土路会忽然“活”过来，车轮碾过时激起的红泥浆在车身两侧飞溅，恍若给车镀上一层流动的朱漆。当地司机对此习以为常，他们驾着焊着防滚架的旧皮卡从容穿行，后车厢总有几位戴花环的妇女随着颠簸的节奏放声大笑，衣袂被海风鼓成彩色的帆。
火山岛塔纳的盘山路则是另一种挑战。吉普车攀爬在犬牙交错的火山岩之间，挡风玻璃外忽而掠过沸腾的亚苏尔火山硫磺云，忽而撞入原始部落晾晒卡瓦根的空地。穿草裙的孩童会从芒果树后探出头来，对缓慢驶过的车辆行注目礼，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这具钢铁怪物的笨拙——在仅容一车通过的羊肠小道上，任何一个水坑都可能让车轮陷入泥沼，这时候总有皮肤黝黑的岛民从不知何处冒出来，用巴哈萨语比划着指挥倒车，再用椰壳纤维垫在打滑的轮胎下。
每个村庄外的交叉路口都立着形同艺术品的木质路标：彩绘的螃蟹代表前方有市场，雕刻的船桨指向渡轮码头，而顶部缀着木槿花的柱子则在说“此处可饮山泉”。这些充满温度的标志物，远比GPS定位更能让人触摸到这片土地的脉搏。当暮色四合时，成群的果蝠掠过挡风玻璃，后视镜里渐次亮起用贝壳串成的车尾灯，空气里浮动着露天石灶烤鱼的香气，属于瓦努阿图的驾驶叙事，永远在未知与惊喜之间摇曳生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