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的时候,我踩上湿软的沙滩往海湾走,海水漫过脚踝的温度像掺了盐的晨雾。潮声中夹杂着椰子壳叩击礁石的钝响,远处红树林的轮廓被日出勾勒成焦糖色。这是桑托岛最东侧的海滩,我的草编挎包里塞着祖父昨晚削好的竹钓竿,腰间别着半块用芭蕉叶裹着的芋头糕——祖母总说黎明时分的石斑鱼最贪吃,她年轻时能用两根棕榈纤维钓上二十条鱼。
珊瑚礁在浅水区断裂成蓝绿相间的光谱,鱼群游动的轨迹如同被风吹散的金屑。但最近五年,这片海透明得让人心慌。那些原本应该藏满青口贝和海胆的礁石区,现在只剩苍白钙化的骨架,像被鲨鱼啃食过的鲸鱼尸体。祖父的渔网去年破了第三十七个洞,他说现在撒网像在空气里捕风,捞起的塑料瓶盖比鲭鱼多两倍。
每周五的纳卡茅节庆,我们会在榕树广场用火山石堆砌地炉。槟榔叶包裹的拉普拉普猪肉浸在椰奶里煨上整夜,混合着诺丽果发酵的酸香会在黎明前唤醒整个村落。女人们头顶着藤编方盘穿梭在草屋之间,盘里摆满裹着蕉叶的发酵木薯糕,黄色的是原味,紫色的是掺了面包果汁的。我曾亲眼看见加拿大来的女游客对着摄像机说这是"原始风味",可她对着冒热气的椰子蟹腿犹豫了十五分钟,最后只掰了半根香蕉。
火山灰混着雨水渗进土壤的第七个月,山芋田里开始长出畸形的块茎。父亲把拇指按进开裂的芋头肉,灰白的浆液顺着掌纹流到手肘。"这比台风还可怕,"他把烂芋头扔进铁皮桶时,铁锈红的桶壁粘着三年前玛利亚飓风留下的盐渍,"看不见的灾难才最锋利。"
昨夜卡瓦酒仪式持续到月沉时分,酋长用鲨鱼齿匕首搅动浑圆的木碗,我们轮流接过半个椰子壳盛着的灰色汁液。十五岁的表弟喝完第五轮后突然用英语问我:"你说那些发达国家的人真相信海平面上升的数据吗?"他的瞳孔在篝火中摇晃,身后被月光浸泡的沙滩像正在融化的锡箔纸。我没有告诉他,上周在维拉港的咖啡馆,穿着全套登山装备的德国夫妇盯着我的防风草编帽看了许久,最后掏出十美元说要"拍照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