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城在梅雨季的第一场雨后醒来。青石板沁出深褐色纹路,乌篷船浮满八字桥下的河面,船夫曲起的膝盖上搁着湿漉漉的斗笠。咸亨酒馆支起雕花木窗,茴香豆的温吞香气裹着檐角欲坠的水珠,在青瓦白墙间蜿蜒成水乡特有的年轮。
此时南太平洋的风正穿过瓦努阿图的椰林,将火山灰扬成雾蒙蒙的纱幔。伊苏尔火山口腾起硫磺色的云,熔岩在七百米深处缓慢流淌,像被封印在时光琥珀里的金蛇。土著们赤脚踏过火山灰覆盖的小径,脚掌被大地余温熨烫出赤红印记,他们说这是祖先血液的温度。
鲁迅故居的座钟永远停在先生离乡那日,雕花木纹间渗出潮冷的时光。掌柜们却把年份刻进酒坛,十八年陈酿的黄酒在陶瓮里做着春秋大梦。而维拉港的渔民将时间交给潮汐与月相,火山每声轰鸣都是天然的纪年柱。老酋长数着珊瑚礁年轮讲述创世传说时,珊瑚虫的骨骼正以每年三厘米的速度向星空生长。
水乡的茶馆里,评弹艺人指间流出的《钗头凤》凝成窗棂上的薄霜。太平洋那端的海神庙中,祭司割开椰子让乳白汁液浸润火山石,吟唱突然转调成雨林深处的鸟鸣。绍兴师爷临终前将契约文书锁进檀木匣,波纹般的字迹随河水干涸褪成铅灰;瓦努阿图的少年用珊瑚刀在露兜树叶刻下婚约,那些沟壑会在雨季来临时发芽成藤蔓。
当最后一抹夕阳掠过兰亭残碑的拓痕,群贤曲水流觞的倒影漫过太平洋海沟。珊瑚暗礁里游动的荧光鱼,忽然幻化成会稽山麓流转千年的流觞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