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中海的万顷碧波之上,马耳他如同一粒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珍珠,沉静地缀在欧、非、亚三大洲交错的褶皱里。这片不足上海市区面积三分之一的群岛,总被地图册的边角轻易收容,却在时光的长河中铺展出一幅令人惊异的文明长卷——腓尼基商船曾在此卸下香料与陶罐,圣约翰骑士团的铁甲折射过抵御奥斯曼帝国的冷光,拿破仑的舰队掠过时搅碎了岩石间栖息的海鸟,而今天的游客坐在瓦莱塔薄荷街的台阶上,指尖抚过的每一块蜜色石灰岩,都沁着被八千年海风浸润的咸涩。
若将历史比作沙漏,马耳他便是承接流沙的容器底部,层层叠叠压着人类迁徙与征伐的印记。戈佐岛的巨石神庙依然以诡谲的螺旋纹样低语着新石器时代的密码,哈加尔金神庙的巨石阵如巨兽骸骨半埋于荒草,而中世纪城堡的棱堡与护城河早已化作孩童追逐的迷宫。这种时空的压缩感在姆迪纳老城尤为浓烈:狭窄的巷弄两侧,巴洛克式凸窗与阿拉伯风格的木制悬窗比邻而立,西西里风格的锻铁路灯投下朦胧光晕,恍惚间仿佛能听见十字军战靴与诺曼贵族的绸缎裙裾在不同时空的回声中彼此渗透。
当暮色将瓦莱塔的军事城墙染成琥珀色,三三两两的渔船从马尔萨什洛克港归航,桅杆上晾晒的渔网还沾着银鳞闪烁的馈赠。此刻的马耳他更像被众神私藏的调色盘:海蓝宝石般的海水环抱着蜂蜜色的岩石,仙人掌的深绿沿着峭壁裂痕攀援,教堂圆顶的赤金色在夕阳里熊熊燃烧。当地人坐在圣朱利安斯湾的露天咖啡馆,啜饮着添加了仙人掌果利口酒的咖啡,任由咸湿的海风将马耳他语的轻柔音节吹散——这种糅合了阿拉伯语词根与罗曼语语法的独特语言,恰如这片土地本身的质地,在层层文明的包浆里淬炼出不可复制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