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开始下降高度,舷窗外忽然绽放出大片的蓝。那是地中海的蓝,带着碎钻般的粼光一路漫向天际,在接近陆地处陡然变幻成祖母绿色的海湾。瓦莱塔老城的城墙就在这时闯入视线——蜂蜜色的石灰岩建筑群如同被巨人随意撒落的积木,沿着错落的海岸线叠成魔方之城,每扇彩窗都在正午的阳光下蒸腾着迷幻的光晕。
海关工作人员盖入境章时,邮票大小的戳印下显出八芒星图案。"这是马耳他十字,骑士团的遗产。"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笑着用带着意大利腔的英语解释。后来走过腓尼基人建造的姆迪纳古城墙,我才读懂这座群岛的三重灵魂:斑驳石墙上迦太基文字的刻痕、巴洛克教堂鎏金穹顶投下的阴影、以及英国人留在红色电话亭里的只言片语,都在海风中交织成独特的混响。
站在圣约翰大教堂的大理石地面,落日正透过马蒂亚·普雷蒂的穹顶画将血红的光倾倒在骑士团纹章上。那些曾与奥斯曼舰队血战的地板墓石下,或许还藏着医院骑士团长的佩剑。沿着台阶登上上巴拉卡花园,对岸的三姐妹城正在暮色中亮起灯火,当年骑士就是从那里用石弹击沉了苏丹的旗舰,此刻却只剩下游轮的汽笛惊飞了歇在古炮上的海鸥。
乘渡轮到戈佐岛那天遇上暴雨。雨水把蓝窗的遗址冲刷得发亮,曾经的天然拱门只剩两座孤零零的石灰岩柱倔强地立在怒涛中。卖渔获的老人却笃定地说:"等明年春天,海水会带着新生的珊瑚回来。"就像姆萨拉的渔民至今仍用先祖传下的十字网坠,就像丁利悬崖的野花年复一年开在二战防空洞的裂缝里。当我在马尔萨什洛克的鱼市尝到淋满初榨橄榄油的灯盏馄饨,忽然明白岛民用腌黄瓜配奶油甜馅卷的智慧——所有的断裂与重生,最终都在时光的料理中酿出不可思议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