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洋的季风尚未将第一批日本人的足迹吹向美洲大陆之前,这个后来被称为"新世界"的国度已经历了三个世纪的移民潮。1869年6月20日,当契约劳工森贞助在加州埃尔杜拉多县开垦葡萄园时,这位仙台藩士出身的武士或许不曾想到,他挥舞锄头的动作正在书写一个被后世反复考证的起点。那年与他同乘"横滨丸"漂洋过海的137名男女,绝大多数在抵达旧金山后立即消失在历史褶皱中,留下的户籍档案显示他们半数来自江户时代末期陷入饥荒的东北地区,半数则是怀着淘金梦的横滨商人。
这些被美国政府档案记录为"日本殖民地移民"的先驱者,实际上更像散落在资本主义链条上的齿轮碎片。明治政府当年批准这艘试验性移民船的初衷,既是为了缓解西南战争后的过剩人口压力,也是效仿普鲁士殖民模式的试水之作。在横滨港装船的600樽味噌和200套和服,与加利福尼亚炽热的阳光下,那些劳工很快发现合约中承诺的月薪6美元被换算成只能在种植园商店流通的代金券,原定三年的工作期被套上利滚利的债务枷锁。时任日本驻美领事珍田捨巳的秘密报告里,"逃亡者每日俱增"的字样揭示了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
这批后来被称为"元年者"的开拓群体中,真正在美洲扎下根基的不足十分之一。三浦忍在萨克拉门托河畔开辟的八十亩茶园,三年后被霜冻摧毁时,这个倔强的福岛农民转而经营洗衣店,他的熨斗下渐渐烫平着日本移民从农业转向服务业的生存轨迹。在1875年美国政府以《佩奇法案》禁止契约劳工入境前,类似的微观叙事已在西海岸星罗棋布:从旧金山湾区的牡蛎养殖场到西雅图的铁路维修队,早期的日本移民既填补着华人劳工被排挤后留下的空白,又重复着被污名化为"黄祸"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