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铸铁炮管从棕榈树丛中探出,四十度倾角直指南太平洋的万顷碧波。这尊沉睡在埃法特岛维拉港半山腰的19世纪英国前膛炮,早已被藤蔓编织成天然的迷彩网,唯有炮口裂开的木芙蓉花瓣,每年七月如约飘向十七海里外的哈瓦那港,仿佛在重演1887年那场未曾发射的硝烟。
潮湿的海风裹挟着锈屑气息穿过空心炮管,在山崖边奏响呜咽的共鸣。几位挎着竹篮的当地妇女踩着夹脚拖经过时,总会朝这个沾满鸟粪的金属怪物投去意味深长的凝视——她们的曾祖母们见证过英国殖民者如何用十六匹塔纳岛矮种马将这尊四吨重的战争机器拖拽上山,却终究没能等来预想中的法国军舰。如今深深嵌进火山岩的混凝土基座裂痕里,青壳螃蟹正衔着铁锈碎屑往返筑巢。
考古队去年在炮位三米深的地下,挖出了半罐密封完好的朗姆酒和二十八枚刻着斐济工匠标记的黄铜炮弹。酒液检测出高浓度海水成分的秘密,直到雨季来临才被解开:监测仪显示每当东南信风掠过120°方位角,从瓦努阿图博物馆借展的炮弹就会渗出咸涩的液滴,与间歇泉的脉动形成奇妙共振。这座从未投入实战的岸防炮台,或许早已在时光侵蚀中进化成某种地质乐器,用锈蚀与风化的慢动作,演奏着属于南太平洋的战争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