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攀上珊瑚礁形成的海岸线时，瓦努阿图的一天是被棕榈叶窸窸窣窣的耳语唤醒的。晾晒在窗台的塔帕树皮布在微咸的海风中轻轻震颤，混着昨夜未褪尽的丁子香花气息，氤氲成热带特有的晨雾。我赤脚踩过火山灰铺就的小径，黑色砂砾里还蜷缩着被潮汐遗落的砗磲碎片，远处十七个孩子正用褪色的英语课本包裹着椰子踢足球——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变化，取决于谁的渔船上昨夜满载而归。
市场的木棚底下，卡瓦根正渗出令人安心的泥土气息。戴着手工贝壳项链的老妇人用比斯拉马语念着价格，红毛丹在藤筐里裂开鲜红的微笑，而她的脚边，三只趾高气扬的塚雉正争抢着面包果的碎屑。独木舟残骸改造的摊位上，有人用火山岩捣碎诺丽果，发酵的酸味和烤猪的油脂香在空中厮缠，将殖民地时期的法式面包房残存的黄油香挤到角落。
潮汐线边缘的礁石上，少年们正用芭蕉叶包裹着手机——这座全球最幸福的国度正在智能手机的电流声里悄然蜕变，但海底火山喷发带来的硫磺味依旧准时笼罩维拉港，如同祖辈的灵魂仍在用烟雾书写警示。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在椰汁朗姆酒的微醺中晃了晃，不远处新开的潜水店里，德国教练正把"南太平洋蓝洞"的照片贴在棕榈树干上，而某个圣山腹地的酋长刚刚用芋头换取了五箱嘉士伯啤酒。
珊瑚砂渐渐发烫的午后，我看见穿碎花裙的少女骑着生锈的自行车，车篮里圣经的烫金封面与芒果的明黄相互晕染。车后座捆着用椰子纤维编织的席子，却缠绕着半截断裂的苹果数据线，在碾过英国殖民时期遗留的碎石路时，发出细碎的、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呻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