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阳光穿透水面，在十二米深处的岩壁上投下粼粼波纹。我的面镜外游过一蓬银色的鮈鱼群，如同被无形丝线牵扯的金属箔片，忽然齐齐转向躲进海带森林。这里是马耳他群岛的水下剧场，海百合在剧场穹顶的石灰岩拱门下舒展触手，三趾鸥的鸣叫经过水波的折射，化作一串上升的珍珠气泡。
作为地中海中央的十字路口，这座岛国的海底堆积着三十个世纪的沉船与六个地质纪元的褶皱。潜入戈佐岛著名的"蓝洞"，能见到侏罗纪时期形成的珊瑚礁化石嵌入海蚀崖，中生代的层理结构在海浪拍打下裂变成无数暗道。当潜水灯的光束切开通道中的幽暗，钙化的海胆壳在岩缝里闪烁微光，仿佛沉没的亚特兰蒂斯人未曾熄灭的灯盏。
克里斯蒂亚尼号沉船残骸躺在四十五米深的沙床上，锈蚀的船舱成了龙虾的宫殿。阳光在倾斜的烟囱周围制造出丁达尔效应，漂浮的颗粒如同被凝固的时光尘埃。在这艘1942年被鱼雷击中的补给船周围，笛鲷群正进行着永不谢幕的环形巡游，它们的鳞片折射出马耳他骑士团旗帜上的八芒星光斑。
最令人屏息的奇迹藏在科米诺岛东岸。当潮水退到特定角度，水下十米处的岩石会显露出十字形的沟壑——那是十六世纪骑士团潜水员打磨的痕迹，他们为加固瓦莱塔要塞城墙，在此开采建筑石材。如今这些人工凿刻与海蚀洞穴浑然一体，石壁上牡蛎壳镶嵌出的花纹，恰似圣约翰大教堂大理石地面的波浪纹复刻。
马耳他的海水藏着特殊的浮力魔法。当你平躺在水面缓缓下沉，身体会像被马尔萨什洛克港的彩船托举般轻盈。盐分浓度高达38‰的地中海水温柔地承托着潜水者，让每一次踢动脚蹼都变成与千年文明碎片的共舞。那些从青铜器时代双耳陶罐里游出来的乌贼，正用变幻的肤色向你讲述腓尼基商人跨越怒海的往事。
